欲望的对象在我们来到这个世界后才出现,诞生于我们的需求之中,尤其是想得到某物的需求、某种痴迷。

无聊保护了在未知中等待着的个体,让他可以忍受难熬的等待过程。因此,在无聊中,等待的矛盾在于,直到结局显现,个体才知道他在等待什么,而他往往压根儿不知道自己是在等待

自相矛盾的是,无聊其实也是我们行动的动力或催化剂。无聊可能会刺激我们去重新装修房子、培养一个新的爱好或找一份新的工作。这种感觉随即会激发人们去寻求挑战,而这就是矛盾的关键所在——许多人认为,无聊会让人变得无精打采,但实际上,它却会带来满满的活力,激励人们去寻求‘改变和丰富性’

无聊是政治性的,因为它说明了与我们同在的空虚和非自主性的本质。阿多诺说:“如果人们能够主宰自我和生活,并且没有陷入一成不变的境地,无聊就不是一种必然状态。无聊是对客观乏味的反映。正因如此,其处境类似于政治冷漠。”(45)

然而,阿多诺立刻,或许说如出一辙地粉碎了他自己的理论希望。在某种程度上,这来源于他自己根深蒂固的知识精英主义。他指出,许多人声称在自由时间享受“爱好”,例如人们想象中摆满木工用具的地下室,或堆满高尔夫球杆和钓竿的棚屋这些场景,而这些“爱好”只是使人们忘却了自由时间的不自由。因此,我们能想到的关于“爱好”的最具理论意义的定义之一就是:“‘爱好’这个表达相当于一个悖论:人类将自我视作具体化的对立状态,是受到全面干预的总系统中,一片不受外界干扰的生命乐土,而现下又将自身具体化,正如劳动和自由时间的明确分化。”

“自由时间”——阿多诺用讽刺的引号(我们现在称为“着重引号”)把这个短语括起来——“正逐渐趋向于其自身的对立面,并且正在成为对自身的一种嘲讽。因此,不自由正逐渐吞噬着‘自由时间’,而大多数不自由的人对这一过程并不知情,正如他们对不自由本身并不知情一样”。(39)人们一旦察觉到这一点,扮演着劳动世界隐形管家的自由时间之束缚也许就会土崩瓦解。

因此,自由时间作为工作组织的时间霸权的对立面,甚至可能作为一种颠覆性的挑战的这种表象,被打破了:事实恰恰相反,两者是同盟者,是同一枚意识形态硬币的双面。“因此,自由时间并不仅仅是和劳动针锋相对。在一个充分就业本身已成为理想的制度下,自由时间只不过是劳动阴影的蔓延而已。” 要打破这种困境,从事自给自足的个体劳动,是一个方法。脱离这个社会所有的生产消费循环,只能靠种地。

事实上,《自由时间》简短而有效地提炼了阿多诺文化批评中所有独特且有趣之处的精华。该文的基本主张众所周知:在后资本主义背景下,工作理念的力量如此强大,以至于工作以外的时间也被效用、同化和周而复始的消费循环等命令占据。所谓的自由时间——周末时间或下班后的时间,那些说着“谢天谢地,今天周五了”的时候和休闲时间——其实根本不自由。希腊式理想的真正意义上的休闲(古希腊语中的“σχολή”),意味着除了对终极实在的思考之外,完全无忧无虑的时光。与之不同的是,所谓的自由时间是有先决条件的、绝望的。阿多诺说:“自由时间受制于它的对立面,它所处的对立关系确实赋予了自由时间某些本质特征。”(37)这些特征包括这样一种错误的观念,即自由时间在某种深层或切实的意义上是娱乐性的,而实际上,它为大量错综复杂的工作本身充当电池充电站。阿多诺在这篇文章中继续写道:“(自由时间)取决于社会条件的总和,这种社会条件继续让人为之着迷。” 下班的时间并非真正的自由。在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之下,下班是为了让你休息,消费,以更好地上班。我们下班也是在为资本主义机器打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