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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ccess To Tools 的精神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是个伟大的时代。

反越战游行、爱之夏、女权运动、性解放和马丁路德金的演讲都在这一时间段爆发;后世的历史学家把这十年间,在青年中间展开的运动笼统地称为反文化运动(counter-culture movement)。所谓反文化,意思是反主流文化。这一点,从当时流行于青年间的文化消费品中可窥见一斑:他们读的是杰克·凯鲁亚克的《在路上》,艾伦·金斯堡的《嚎叫》和肯·克西的《飞跃疯人院》,听的是感恩而死、平克·弗洛伊德,鲍勃·迪伦和披头士。

在野外聚会的嬉皮士

我们再把镜头移到另一边,在美国军工联合体的实验室里,集成电路技术的发展让计算设备小型化成为可能。计算机行业的先驱施乐成立了帕罗奥多研究中心 (Xerox PARC),开始构想计算设备的未来。哦,对了,还有 1968 年道格拉斯·恩格尔巴特在旧金山秋季计算机大会上做的计算机演示,向观众展示了鼠标,窗口,超链接,视频会议,还有所见即所得的编辑流程。这些我们习以为常的东西其实在五十年前就出现了,后世将这次的演示称作「演示之母」(The Mother of All Demos)。在台下,受聘前来记录这次活动的摄影师叫斯图尔特·布兰。几个月前,他刚刚创办一本名为《全球概览》的杂志。

《全球概览》第一期的封面:一个完整的地球

《全球概览》的诞生和嬉皮士有关。在反文化运动的大背景下,嬉皮士们掀起了一场「反土归田」运动,二战后,进入大学的中产阶级白人青年受不了压抑的社会环境,他们受到一些诗人和艺术家的启发,决定去乡村成立公社开辟「新边疆」、或是去异地他乡流浪。脱离城市迈向荒野的他们需要获取各种工具和知识帮助他们在乡村的生活,布兰在跟随嬉皮士们四处流浪时发现了这个需求,同时也是出于对这一群体的热爱,他决定创办一本帮助人们「access to tools」的杂志,于是《全球概览》诞生了。

其实《全球概览》就是一本商品目录式的杂志

杂志里的内容无所不包,从种植工具到木匠工具、从打猎穿的靴子到女性自慰的工具,从诺伯特·维纳(Norbert Wiener)的《控制论》到老子的《道德经》。所有这一切工具与知识只为回归人的生活与创造,帮助你不依靠任何现有的体制与机构,也能实现良好的生活。就像这本杂志第一期的宣言所说

We are as gods and might as well get used to it. So far,remotely done power and glory—as via government, big business, formal education, church—has succeeded to the point where gross defects obscure actual gains. In response to this dilemma and to these gains a realm of intimate, personal power is developing—power of the individual to conduct his own education, find his own inspiration, shape his own environment, and share his adventure with whoever is interested. Tools that aid this process are sought and promoted by the WHOLE EARTH CATALOG

(译文:我们就是上帝,最好也习惯当个上帝。到目前为止,遥不可及的权力和荣耀——政府、大企业、正规教育、教会——已经到了缺陷大于优点的地步。为了应对这种困境,一个私密的、关于个体力量的领域正在发展——这个力量能让个体进行自我教育、能让个体寻找创意、能塑造个体周遭的环境并与任何感兴趣的人分享自己的冒险经历。《全球概览》在寻找和推荐有助于这一过程的工具)

《全球概览》在当时不仅仅是一本杂志。他成为了「互联网之前的互联网」,它不仅仅链接人与工具,他还链接人与人,团体与团体。

道格拉斯·恩格尔巴特(Douglas Carl Engelbart)在斯坦福大学的增智研究中心(Augmentation Research Center)工作,一生致力于创造能增强人类的智能和协作能力的工具。通过《全球概览》,恩格尔巴特和研究中心从成员结识了公社运动中的嬉皮士,双方一同举办聚会,恩格尔巴特后来回忆道,他「对反主流文化中『社群』的观念、这一观念如何有利于能力创造和合理行为、一个集体怎样共同工作,有着同样的理解。」

使用鼠标的道格拉斯·恩格尔巴特

《全球概览》的精神是通过工具实现个人的完整,这种精神融入当时新兴的计算机行业,将其从「理性工具」变成「人性工具」。我们不能说是《全球概览》把计算机从实验室和大公司的写字楼里搬了出来,变成能为个人所用的工具,这太片面了,但毫无疑问,《全球概览》塑造了个人计算机的哲学。

施乐帕罗奥多研究中心成立于 1970 年,计算机科学家艾伦·凯 (Alan Kay) 是第一名员工。2004 年,凯回忆起第一次看《全球概览》的情景,「我当时是这样想的:『噢,没错,这就是我的想法』,『自己会施肥总要方便些,同样的道理,你应该会用计算机建模来处理复杂问题的能力。』」对于凯和 PARC 的其他成员,《全球概览》体现出来一种「自己动手」的理念,这恰好呼应了他们关于个人计算机的构想。之后,这个中心里诞生了最早的图形操作界面和鼠标。PARC 展示的原型机启发了乔布斯推出 Apple Lisa——全世界第一款搭载图形界面的个人计算机。

PARC时期的艾伦·凯

反主流文化孕育出的计算机继承了《全球概览》的精神,成为了一个实现自我教育和个人创造的工具。而互联网则彻底实现了《全球概览》「access to tools」的理想。

但在计算设备和互联网高度发达的今天,我们好像并没有实现这种个人的完整。高度专业化的知识体系和分工体系让个人无法脱离社会生存。互联网原本平等自由免费的环境如今变成了商业和政治的舞台,计算机也从一个获取信息的工具变成了人类无法割舍的「体外器官」——这一点恰恰是《全球概览》所反对的。这是哪里出了问题吗?

撇开商业和政治这两个不受控制的因素,计算机和互联网并变坏了吗?并没有。作为工具,它依旧能帮我们「access to tools」。但作为使用者的我们呢?我们一边在批判电脑和智能手机变成了新「电视」,一边成为了互联网世代的「沙发土豆」。


题图:1967 年 6 月加州举行的音乐会

相关链接:

1.数字乌托邦

2.斯图尔特·布兰德:你得理解全世界,还得理解一万年

3.革命性的目录

4.答读者:如何读《全球目录》?

5.[2018-12-19-doug-engelbart|Bret Victor 写给 Doug Engelbart 的悼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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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谈论微信屏蔽外链时,我们在谈论什么?

起因

2019 年 1 月 15 日,这一天发布了的三款社交应用,分别是马桶 MT多闪聊天宝。前面两个是新产品,聊天宝则是由子弹短信升级而来。

这三个产品除了在同一时间点发布(马桶稍早一点,14 日夜里就上线了)外,唯一的交集就是他们都属于社交产品。而恰恰是社交这个标签,让他们的下载链接遭到了社交巨头微信的「屏蔽」,具体来说,你在微信里的任何一个地方点击这三个 App 的下载或者分享链接,你看到的都将是下面这个页面。

腾讯和微信并没有给出什么正面回应,只有腾讯的公关总监张军回应,“随便做个什么东西过来就叫挑战什么霸权。拿堆红包出来骗用户下载,留存,也好意思叫产品。”意思大概是,微信之所以屏蔽链接是因为链接页面有利益诱导的嫌疑,这些条条框框确确实实是写在微信外部链接内容管理规范里的。

理论上,微信每天屏蔽的链接数不胜数,当中大多数都是应该被屏蔽的诈骗链接。不过,每一次对其竞争对手的屏蔽都会因为媒体的报道而获得广泛关注。据我个人了解,被微信屏蔽的链接包括淘宝、支付宝、抖音和今天这三位。说微信只是单纯按照「管理规范」行事没人会信,毕竟每一条规则都有解释空间。在决定该屏蔽谁这件事情上,人的意志恐怕比规则更大。说到底,微信屏蔽什么链接并不完全由微信团队说了算,一个十亿人使用的通讯工具,背后的关系纠葛谁也说不清楚。

例如由 Telegram 出品的出版工具telegra.ph也被屏蔽了,在 telegra.ph 极简主义的页面里,会出现什么明示暗示的诱导?被屏蔽的原因只可能是因为出现了某些不受欢迎的内容。至于是什么内容,不受谁的欢迎,谁知道呢?顺便一说,前几日Jesse Chan在其博客写了一篇关于微信的文章,也被屏蔽了,不过经本人复查,微信已经回复了对访问许可(还是要再点一遍继续访问),或许最初的屏蔽只是微信屏蔽机制的漏洞导致了误触发,现在已经被修正了,但足以说明微信屏蔽的范围之广。

垄断?

微信屏蔽三款社交 App 的新闻一出,按照惯例,大家都会谴责腾讯/微信垄断。然后会有声音说这不叫垄断/封杀,「你能容忍别人在你的地盘做生意吗?」微信到底算不算垄断留待他人去解释吧,我不懂法律和经济。

不过,在讨论微信禁止传播下载链接这件事情到底算不算「封杀」或者「垄断」时,应该搞清楚链接对互联网有什么意义。链接是互联网的之所以「互联」的基础,它是一个访问路径,理论上不属于任何一个平台,他是一个属于大众的协议,他写在互联网的「宪法」里。假想网络是一个实际的空间,那么你要去小明家,你就需要小明家的地址,这个地址就是 URL,你走过去的过程就是链接的过程。微信是你住的公寓,聊天宝是小明住的公寓,你要通过小明给你的地址去聊天宝,结果微信公寓的保安不让你出去,并且对你警告道:「聊天宝不安全。」这显然不合理,但你作为一个不得不住在微信公寓的人,你有什么办法呢?好在网络空间不是现实世界,想去和用聊天宝的朋友聊天?你退出微信,把聊天宝的下载地址复制到浏览器在下载就好了。

不过从这个角度看,微信屏蔽任何外部链接都算「封杀」,它「封杀」的不仅仅是一两个竞争对手,它「封杀」的是整个互联网。这条判断标准对任何屏蔽外链的应用与服务都有效。微信反外链的历史由来已久,聊天界面、朋友圈、公众号对外链都有限制,其中以公众号最甚,你无法在公众号插入外链,只有一个可怜的「原文链接」是唯一的外部出口,而这个出口又被微信外部链接内容管理规范限制。说到底,你在微信能打开什么链接,并不由消费者说了算。

我们这一代人大多都对科技产品没有那么陌生,微信对外链的种种限制并没有束缚住我们的手脚,如果有的东西我们想看,大不了复制链接粘贴到浏览器。但对于不那么懂科技的老一辈来说,微信的「已停止访问该网页」彻底的断绝了他们访问外部空间的可能。就像一个老年人拗不过养老院的保安一样,他们也没法绕过微信设下的种种限制。**当微信检查到被屏蔽的 URL 后,会自动跳转到「已停止访问该网页」的页面,此时就算你通过分享按钮的「在浏览器打开」,你打开之后看到的依然是大红圈里的感叹号,**看到这里,那些并不了解其中原理的中老年人大概会困惑三秒,然后以为别人发过来的那个链接是「不存在的」,如果不是特别重要,他们可能并不会请求家人帮助,而是「过去就过去了」。

微信真是一个很精巧的产品,它的方便让你对麻烦失去了耐心,它能承包你生活的方方面面,让你产生依赖。但是我们应该警惕,警惕让你失去耐心的东西,警惕任何你依赖的东西。


延申阅读:告别微信两周年

题图:Shuttersto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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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哥:不要迷恋哥,哥只是个传说

如果你还记得标题上的「不要迷恋哥」这句话,说明你网龄在 10 年以上,如果你还记得「春哥」,说明你和我一样,在 2005 年以前就开始上网了。

「贾君鹏」、「春哥」、「小月月」、「李毅大帝」……这些名字都被互联网一秒一秒更新的数据压在了服务器硬盘的深处,这些名字中,有几个你可能不太清楚,不过没关系,他们要么是被人虚构出来的,要么是被恶搞出来的,要么只是一个网络 ID,或是网民「口耳相传」的代号。

这些 meme 活跃于移动互联网大潮的前夜,和现在的 meme 不一样,他们活的久一点,但最终,这些名字也被淹没在数据之海里,等我回过神来,想再去找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消失了,仿佛不曾存在过。

仿佛不存在不代表不存在,我今天就来「挖个坟」。

***

这个男人来自地球

以下内容不针对歌手李宇春

春哥」的故事,其实是新千年第一个十年里中国互联网、亚文化和女性主义发展的一个缩影。

作为歌手的李宇春出道已经 14 年了,如果有 00 后的小朋友不知道李宇春姐姐年轻时候的扮相,我可以给你们科普一下,她当年的扮相真的很 man,而且是糙汉子的那种 man。

2005 年超级女声的火爆程度大概相当于今天的中国新歌声加我是歌手加中国新说唱,李宇春就是在这样的媒体关注度下拿下了那一届「超女」的头名。然后她就火了,因为中性化的扮相碰上了当时相对保守的文化环境,她在网络上被冠以「春哥」的名号,然后它的脸和「春哥」这两个字就成了 meme,开始了不断的繁殖和发酵,迅速成为了一个集体无意识文化产物——「春哥教」。

信春哥,得永生

这场「宗教化」运动其实反映出了meme的本质。meme 这个词第一次被提出来是在理查·道金斯写的《自私的基因》,我们可以把 meme 理解成文化的基因。生物的基因依靠繁殖传递,文化的基因依靠媒体传递。宗教,本身只是文化的一种表现形式,而文化,归根结底是一套话语体系和行为规范。meme 本身可以语言文字,也可以是符号和动作,所以一张图片上的任何元素都可以是 meme,所以被 PS 在史泰龙、施瓦辛格等肌肉猛男照片上的李宇春的脸,自然是 meme,「春哥」也是 meme,至于「信春哥,得永生」这句话,你可以将其视作「春哥运动宗教化」的发端。

这场运动的发酵也有其背景。2005 年的「超女」是中国本土选秀节目史上受关注度最高的节目,2005 年也是网线开始接入千家万户的一年,巨大的关注度加互联网人口的飞速增长。「超女」让李宇春的脸出现在了数以亿计的中国人面前。互联网让大家的表达欲望有了倾泻的出口。

Google的统计图截止于2011年,但从图中可以看出,2005年到2006年是一个转折点

「她是女孩子吗?」这是网络论坛上所有人的调侃。这场网民的狂欢背后折射出来的其实是当时大众对审美和性别的刻板印象。当然,以现在人的观念去批判当时的人是没有意义的。

这场狂欢的持续时间远胜大多数移动互联网背景下诞生 meme。从 2005 年开始,2009 年达到高潮,再到 2011 年(恰好是微信诞生的那一年)后逐渐销声匿迹,持续时间达 6 年之久。

「春哥」运动的成果不仅仅只有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和几副表情包,还形成了一个「春哥宇宙」。

他的坐骑是「草泥马」(一个已经融入我们日常用语的 meme)。

他的战靴是「阿迪王」(一个成为 meme 的山寨运动品牌)。

使用的招式是「纯爷们霸气波」(或称「霸气爷们波」)和「霸气爷们眼」。

网民还为春哥编了一首打油诗:

春哥纯爷们,铁血真汉子;父亲好儿子,人民好兄弟;双拳能站人,双臂能过马;胸口碎大石,菊花开瓶盖;夜御百女枪不倒,菊花百战色仍红。

随后,「春哥」的影响力开始脱离网络论坛,走向其他地方。

首先是 2009 年在网络上有人开始连载以「春哥」为男主人公形象的漫画《春哥传》。起先,这则漫化只是在百度贴吧里连载,随后因为反响热烈,作者「默」就开始正儿八经地在漫画平台「有妖气」上连载。

漫画里除开「春哥」,还有当时另外两个网民恶搞出来的 meme 人物——贾君鹏和「曾哥」。贾君鹏这个 meme 来自于百度贴吧的一则帖子「贾君鹏,你妈喊你回家吃饭」,而「曾哥」形象则来源于 2009 年快乐女声(这个节目是超级女声的延续)的选手曾轶可。他和「春哥」一样,也有一句流行语「曾哥真爷们,铁血史泰龙」。因为曾轶可的脸型和史泰龙有点相似。

在 2011 年英雄联盟国服上线,英雄盲僧李青是最早期的几个英雄之一,而他的大招猛龙摆尾在早期几个版本里技能描述写的是「这项技艺是春哥教他的」。

同样在英雄联盟里,装备「守护天使」则被戏称为「春哥甲」,因为装备效果是能让英雄原地复活,而在「春哥教」信仰里,信「春哥」能让人原地满血复活 。不过现在「复活甲」取代了他的名字,因为不知道「春哥」是谁的一代人已经开始玩英雄联盟了。

如今的 meme 新陈代谢速度明显变快了,再也没有哪个 meme 能爆发出「春哥」这样的生命力也延展性。(除了那个带黑框眼镜的男人)

这是一段 2000 年后出生的人不可能经历的回忆。就像知乎问题「李宇春听到 LOL 里面的守护天使被叫做春哥什么感受?」下,答主只「是个过路的」所的:「这个问题的出现说明了中国网络文化出现了严重的断层。」

「春哥」的死,原因有很多,除却作为创作源头的李宇春在舞台上扮相趋向「中性化」和经纪公司出手打压,更大的原因还在于互联网本身是「去中心化」的传播工具,这一点在移动互联网的年代更明显,「春哥」这样的全民性的 meme 在当前的网络环境下已经不可能存在了。

如鲁迅所言,「人们的悲欢并不相通」,这是现代社会的必然。真正的经典总会通过各种方式写进历史里,而这一段只属于新千年初中文互联网的狂欢,及其所创造的衍生品并不「经典」,只是「流行」。不过这一段流行虽然没有被写进历史,但它被写进了一代人的记忆。

上一代人的狂欢迅速被时间归档,迎接下一代人的将是他们自己创造的 meme 狂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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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现实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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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联网毫无疑问是现实世界的延伸。

那些把互联网当乌托邦的设想最后都被证明是妄想。为什么你会有互联网上信息环境更好的 错觉?早期的知乎都是知识分子坐而论道,因为他用户少;早期的 B 站没有小学生,因为 他用户少;早期的抖音没这么辣眼睛,甚至有点酷,因为他用户还不够多。互联网只是现实 世界的一面镜子,如果你讨厌快手老哥、讨厌 B 站小学生、讨厌贴吧喷子,剪掉网线是不 够的,我建议你离开这个世界。

当你对你的线上生活空间不满意的时候,仅仅只是说互联网应该怎样怎样(去中心、自由无 阻的访问、就事论事地讨论问题等等)是不够的,你还需要想办法在现实世界里做一点事情 。让你生活的世界改变,互联网才会改变。

我们不应该憧憬一个美好的互联网,应该憧憬一个美好的现实世界,有干净的水和空气,有 健全的制度和教育。

岁末年终了,与其虔诚的对着宇宙许愿:求升官发财,要美人良驹,不如祈祷 2019 年的世 界能够回到正轨。反正也没什么用。

就是这样。


题图 credit:Janet Delane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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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信能打破「回音壁」吗?

观前必读:本文发布时间适逢微信 7.0 版本发布。除开 UI 重新设计外,微信还增加了「好看」和「时刻视频」两个新 feature。具体内容你可以参考少数派的这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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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信出的这个「好看」功能,本质和前几年的「社会化阅读」一样,都是让你的社交关系给你推荐内容,这是一种用「社交关系算法」取代「机器算法」的思路。但是它然避免不了算法的「原罪」,社交关系推荐也无法打破「回音壁」。

我从来不觉得回音壁有问题。喜欢看地下杂志的人不会看《知音》和《故事会》,20 年前没有算法推荐的时候不会,现在到处都是推荐算法的时候也不会。那些讨厌算法的人,讨厌的不是算法,而是被算法俘虏的自己;那些讨厌朋友圈的人讨厌的也不是朋友圈,而是那个在朋友圈矫揉造作、渴望被人认可的自己。人为什么非要和自己过不去呢?因为我们想变得更强大啊。

再说回微信,微信的「好看」,想做的也不只是内容分发,他是一个朋友圈的延伸,让你和朋友们能就一条新闻一个话题发散开来。它的本质依然是社交。所以,「好看」大概率会成为下一个需要维持个人形象的朋友圈。

引用一句网传的张小龙名言:你很难戒掉微信,是因为你很难戒掉贪嗔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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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迷踪》这部电影的导演 Aneesh Chaganty 只有 27 岁,他的父亲是一名软件工程师。Aneesh Chaganty 在拍电影之前是 Google 创意营销团队的编剧和导演。只有这样的人对数字文化和生活有强烈体验的人才能拍出这样的电影。对这部电影的视听语言我不想再多赘述,看过的人都懂。这部电脑呈现给我们的是一个非常容易「链接」到别人的世界,而这个世界并非虚构,这就是当下的真实。这正是麦克卢汉给我们描绘的「地球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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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手机阅读的人是二等公民」这个说法是谁提的?其实用手机和电脑阅读体验什么的都没差别,差别在处理。手机读过去就过去了,电脑不一样,电脑可以方便的归纳整理用于内容再生产,只要有合适的工具,归纳整理就是鼠标点两下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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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看有人惋惜纸媒势弱,我不晓得他们在惋惜什么。好内容永远不会消失,只是获取路径从你家楼下的报刊亭变成了浩瀚的互联网,水的源头都是一样的,只是换了一根水管而已。当然,如果他们潜意识里认为印在纸上的内容天生比 0 和 1 高贵,那我无话可说。哦,他们怀念的或许不是读书看报,而是过去读书看报的时光。我原谅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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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讨厌人力资源这个词。人就是人,为什么把人当资源?这又是现代社会把人异化的例证,而且是在语言上将这个概念植入人的思想。by the way,性奴可以算人力资源,因为在「使用」时,你不需要把 他/她 当人看。

所以我们都是大公司的「性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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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联网最厉害的一点在于,虽然很多信息缺乏语境,但是你总能通过各种手段把语境拼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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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法推荐low不low?

当我们在讨论软件应不应该开源之前我们应该明确一个概念,软件和电影绘画文学等艺术之间最大的区别在于,软件是工具,而艺术是精神消费品。从消费者的角度看,我花钱买一个工具却不允许我自由的使用它,这是多么尴尬的事情。举个不恰当的例子:你买了一支笔,理论上你可以用笔做任何事情,不仅是写字。但是卖家只允许你拿笔写字,什么撬易拉罐、转录音带、剔指甲垢统统不允许,这就是流氓协定了。


订阅博客/播客/微博/公众号这个行为本质上是对人的认同,毫无疑问人从古至今都是喜欢「湿货」(wetware)的,我们在感性上只会和我们认同的人站在一起,媒介技术跨越了时间和空间的局限,将一个个人延伸到你面前,喜欢的左滑,不喜欢的右滑,这个操作有错吗?没错的,人在交朋友的时候都会自然而然的做这个动作,在选择看什么这个问题上,这么做有什么错?今日头条没错,抖音也没错,算法没有错,错的是什么?是 Low 吗?2.5 亿用户都爱看的东西,你说它 Low,你算老几?

互联网是公平的,但信息传播的通道显然被割裂成了一个个孤岛。当我们批判「千人千面」的时候我们批评的是它对人性弱点的利用,但是现代商业的智慧又告诉我们产品要追着用户跑。于是商业化的媒体开始在平台上站队,当一个平台上的用户被贴上了 Low 的标签,他们天然地会被垃圾圈养起来。信息茧房的编织者不是人性的弱点是资本主义背后的理性,或者说是某种思维惰性——执着的相信用户行为代表用户需求。

但乔布斯和苹果已经告诉我们了,用户行为并不代表用户需求,在 iPhone 之前谁知道智能手机「应该长这个样子」,当时所有人想的都是怎么把电脑 UI 缩放到一块巴掌大的屏幕上,他们的理由也很简单——「用户习惯在电脑上的操作逻辑」。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

今日头条的用户需要的不是更多今日头条,抖音用户想看的也不是更多抖音,他们需要的是那些将他们抛弃在传播视野之外的媒体。他们不 Low,Low 的是被固化的偏见。


注意力是本质上是人的时间,这是个客观资源,注意力经济也是建立在客观资源上的,在商业模式这一点毛病也没有,大家厌恶超级 app 争夺我们的注意力本质上还是厌恶哪个被别人操控的自己


苹果在 iPhone 销量放缓后开始围绕生态做服务(音乐、视频、智能家具…),小米在硬件没遇到瓶颈之前就在做生态的围墙(MIUI、家电、智能家居…),现在一看,国内学苹果最得精髓的还是小米。不过苹果全家桶进中国难,小米全家桶出海却比较容易。我看好小米。


高通笔记本芯片8CX的致命伤有两个:1.价格。去年 835 的笔记本价格都要 6000+,搭载这个 8CX 的笔记本估计价格能直奔 8K。2.使用性能,Windows 多年以来耕耘 X86 软件生态,已经积重难返,但依靠 ARM 去模拟 x86 肯定会影响性能,要兼容性没有性能,要性能没有兼容性,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系统都可以不兼容老软件,只有 Windows 必须兼容,Windows 成也兼容性,败也兼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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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赛博世界里,有哪些创作者值得一看?

这是一个内容推荐列表。

推荐标准是「我觉得好」。

内容没有绝对范围,但是肯定和我的个人口味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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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天世界*:IPN 播客网络创始人李如一老师的博客。如果你没听说这个人,你一定要去试试听他主持的播客节目。你可能会很讨厌他,但在中文科技博客圈,他始终是无法被忽略的存在,尽管他如今已经很少谈论科技。

2.利器:利器是科技文化杂志《离线》旗下关于工具的媒体企划。不过《离线》已经于 2017 年停刊,如今的利器 volunteer由原利器读者群运营,继续把「创造者和他们的工具」这个故事讲下去。(利器官网的 RSS 链接已经无法使用,目前使用的是其官方公众号的链接)

3.电脑玩物:Esor Huang 一直都对各种应用软件抱有极大的热情,尤其是他对笔记和效率工具的研究。如果说孤岛危机系列游戏能榨干每一代核弹显卡的全部性能,那么 Esor Huang 就能榨干每一款效率工具的全部潜力。推荐他关于Trello文章,看完以后你就会发现 Trello 不仅是一款团队协作工具,对于个人用户,它的可玩性更强。

4.Neverland:一个法学生关于 digital world 的思考。

5.排长的网站:由一个高中生建立的古董 Mac 博客。你在怀旧广告片里能看到的经典 Mac,都能在排长的陈列柜里看到。

6.大破进击*:交叉点播客发起人 Jesse Chan 的博客。

7.spencerwoo:是开发者,也是少数派 Matrix 专栏作者。

8.electronicmoon

9.罗磊

10.Oscar Liu少数派副主编的博客。

11.阮一峰的网络日志:阿里技术专家阮一峰的博客,讲技术,也讲技术背后的故事。

12.JAX

13.Sam Wang

14.NickTalk* :NickTalk.com 是由 Nick 和他的朋友们建立的独立博客,记录关于科技、人文和政治的奇思妙想。此外,他们还有一档播客节目:NickTalk Podcast (NTP) 。

15.狗熊有话说:博主大狗熊是一位移民新西兰的多媒体设计师,他还有一档同名播客节目

16.Gaopenghigh*

17.沨沄的博客少数派作者

18.sideidea:采访 “独立开发者” 和 “远程工作者” 做产品盈利的故事(找不到网站的 RSS 链接,遂使用了公众号的推送链接)

19.牙慧

20.huhuhang:少数派作者,一周 App 派评里的 Product Hunt 就是出自他手。

21.TAN:TAN 是动点科技推出的科技与人文主题内容产品,也收录了不少在这里现的博主的文章。

22.视角杂志:关注思辨、纪实、艺术与社会前沿。

23.霍炬:现居加拿大的工程师,区块链内容分发项目Press.one,互联网原住民,公众号「歪理邪说」作者。

24.网络社会研究所:中国美术学院跨媒体艺术学院的下属机构网站。我是通过《机器政治—互联网崛起与集权新世纪》这篇译文发现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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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昧无知与罪恶

现在常有人批判愚昧无知是世间所有不幸与罪恶的根源,我每次看到这种论断都会不自觉的揣度一翻,说这话的人要么是针对没读过书的人,要么是把枪口对准在他们眼里跟不上时代的父辈

他们所定义的愚昧程度评判标准是对方和自己有多少观点相近,而非真实的智慧,其片面的刻板认知也丝毫不考虑对方的人生际遇与价值观念。这种行径和当年红卫兵批判知识分子没有本质差别——都是「你和我想得不一样,所以我要打倒你。」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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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文摘模仿了黄集伟老师的一周语文,可惜我的阅读量并没有黄老师那么大,这一期其实攒了好久,但由于种种原因,只找到了这三篇,我认为值得分享的文章。


「三观警察」: 三观警察不是什么新概念,我们过去有一个更加通俗易懂的说法——道德卫士。道德卫士守的是被时代抛弃的「旧道德」,三观警察保护得也不是什么新东西。其实这种人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很常见,大家平时也就一笑了之,大不了不和他做朋友嘛。但是当这些「警察」通过网络发声,甚至抱团评批不符合他们三观的文艺作品时,一幅可怕的景象不由得在脑海里浮现起来。正如界面记者张之琪在文中

……所以,“三观警察”的要求大概是:不仅是婚姻内的男女不能越雷池半步,恋爱中的人也必须从一而终。……在电影电视作品领域,一种早就被钉入棺材板的“贞操观”仿佛突然上升为了至高无上的原则,不仅高于个人的情感、欲望以及处置自己身体的自由之上,甚至可以让人们忽视一种压迫性的社会结构对个人的宰制,与权力亲近,对弱者无情。 ……在这里,三观似乎又获得了其规范性的一面,它追求的是一种可怕的一致——不需要独立思考,也不需要同理心,需要的仅仅是无条件的接受与服从。


「艺术玩晒论」: 玩晒是粤语,意指事事做主,你玩晒就是全都你说了算。作者杨天帅笔下的艺术玩晒论批评了现今艺术圈的一个怪象:艺术创作者在解释艺术作品时总喜欢随意联想,过度解读,无法自圆其说。杨在文中说

現今當代藝術界有一種普遍現象,我稱之為「藝術的極端多元主義」 ,或曰「藝術玩晒論」。這種論調流行於許多策展人、藝術家,甚至商界與普羅大眾。在這種論調下,「藝術沒有對錯,沒有好壞,沒有優劣。因為都是觀點與角度的問題,只要講得通就行。」……顧名思義,因為它是藝術,所以它玩晒,一如中國內政,旁人不得說三道四。

最后这个中国内政的比喻,用得入木三分。


**「我反對你我就有自認為足夠說服你的理由而不需要給你上口塞讓你閉嘴。」:**语出端传媒圆桌话题《公開談論港獨是應有的自由嗎?你如何看陳浩天演講風波?》网友 @釋放 的评论。真理确实越辩越明,但公开讨论需要直面矛盾的勇气、承认对方的胸襟、说服对方的自信,而我们有这种勇气、胸襟、和最关键的自信吗?我们的电视机里有制度自信和有文化自信,但我们,没有。

附@釋放评论原文:

……虽然我反对且反感分裂行为,但并不反对把分裂主义拿出来讨论,甚至还挺支持把这些尖锐的观点摆上台面,毕竟真理越辩越明,讨论也不应设禁区,我反对你我就有自认为足够说服你的理由而不需要给你上口塞让你闭嘴。只是对于政府来说,处理这类言论的余地反而较窄,指望大家坐下来摆事实讲道理有点不切实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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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信能不能再造一个互联网?

(以下所讨论的情况仅限于中国大陆)

互联网是一个平台,Web(你们看见的各种网页)、电子邮件、P2P 网络(迅雷和比特币就是这种技术的应用)、网络游戏等,是运行在上面的应用。作为底层协议的互联网永远无法被取代,但是微信现在可以部分取代其中用户数量最大的两个应用——电子邮件和 Web。

例如电子邮件,作为商务使用的电子邮件当然不会被取代,但是作为普通人日常通讯工具的电子邮件早就被微信取代了。

再例如 Web,作为自媒体的博客早就被取代了,取代的很彻底,甚至有一部自媒体没有博客但一定有公众号。机构化的媒体并没有 All in 公众号,他们保留了网站,但会寄希望于通过公众号触达更多读者。还有过去 PC 时代的服务型网站和 Web app,他们选择了「微信小程序」。

其实,公众号和小程序本质上都是一个普通的网页样式,只不过公众号有链接地址,而小程序没有(因为小程序需要调用微信的接口,没有办法在普通浏览器里使用)。

微信在提供替代品的同时还做了简化,让用户更容易上手,注册和配置邮箱很麻烦,但是拥微信发消息很简单。建立一个博客很麻烦,但是注册一个公众号很简单。同时,微信所做的简化让微信获得了客观的用户量——这些人当中有许多是从未使用过电子邮箱和博客的。

微信能「再造」一个互联网,靠的不仅仅是提供替代品,最重要的原因是它能够获得广大用户。现在中国新增的网民中,有大部分没有经历过 PC 互联网,他们不知道什么是 Web,什么是 internet,他们只会用智能手机,甚至手机里只有微信和支付宝。微信能帮他们和子女联系,微信公众号给他们提供精神食粮。**互联网的核心功能(或者更贴切的说,叫核心价值)就是通讯和内容分发,这两点微信都能做到,**所以,对他们来说,上网就是上微信。「微信互联网」这个说法,对于我们是调侃,对于他们而言是事实。

我们为什么会感觉微信能再造一个互联网?除开微信繁荣的生态,另一个重要原因是我们越来越离不开微信了。为什么离不开微信?因为微信成了我们的通讯录,所有的关系都在上面。微信所获取的增量用户实际上来是我们的父母甚至是爷爷奶奶,这些原本用短信和电话和我们联系的人在移动互联网的时代除了微信,几乎不会用其他社交通讯工具。我们毫无疑问被微信绑架了。通讯服务的壁垒就在关系链迁移难度成本高,周围的人都用,你就不得不用。

但是历史的经验一再告诉我们,不要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当所有人都选择微信,意味着微信可以垄断。垄断意味着微信可以为所欲为。

微信垄断的症结在于中国的局域网,中国的局域网孕育了「微信互联网」,「微信互联网」成为了新的局域网。

中国局域网屏蔽了大陆当局不喜欢的内容,「微信互联网」屏蔽了腾讯不喜欢的内容。

为什么我们不能看他们不喜欢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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